臥軌勞工的基本尊嚴

昨天報紙頭條是幾百位被惡意拖欠資遣費、退休金的勞工，在不滿意勞委會提出的解決方案時，憤而集體跳到台北火車站鐵軌抗議。公共危險的問題先擺一邊，此案的原因：十六年前雇主（聯福製衣、福昌紡織電子、東菱電子、東洋針織等）惡意倒閉，政府當時拿貸款基金的錢先貸予勞工救急，但雙方事先沒把事情完全說清楚，導致目前勞方堅稱這不是貸款，而是政府代墊的資遣費或退休金，因此勞方認為政府應該去跟資方（雇主）要錢。政府本身確實有其法律上的困難，但勞方也有辛苦的地方。

要談的是制度上的根源問題，因此先把舊制勞基法規定說明如下：

舊制勞工退休金（目前台灣還有非常多勞工適用舊制的退休金，本案亦同。）

一、退休條件

勞動基準法第53、54條（舊法）

（一）勞工自請退休：

1、於同一單位工作15年以上年滿55歲者。

2、於同一單位工作25年以上者。

（二）強制退休：

1、年滿60歲者。

2、心神喪失或身體殘廢不堪勝任工作者。

二、年資計算及給與標準

勞動基準法第55、57條（舊法）

1、年資計算：勞工工作年資以服務同一事業者為限。但受同一雇主調動之工作年資；改組或轉讓留用員工年資應予併計。

2、給與標準：

按其工作年資：

一、每滿１年給與２個基數。

二、但超過15年之工作年資，每滿１年給與１個基數。

三、最高總數以45個基數為限。

四、未滿半年者以半年計；滿半年者以１年計。

3、計算方式

        最後六個月平均工資×基數＝退休金

舉例：

老李在丸丸公司上班，很快地，從36歲開始已經服務滿20年，他在退休前最後六個月的工資是54000，其退休金計算：

(1)資格：超過15年、也滿了55歲，可以自願退休（同一單位工作15年以上年滿55歲者）

(2)最後六個月平均工資54000

(3)基數＝15×2 ＋5×1 ＝35

∴退休金＝54000×35 ＝1890000

三、檢討

以上的規定看起來還OK，雖然能領的錢不多(沒有年金，只能一次領完)，總比沒有好，其實問題重重。原因是雇主有三件事要做，但都沒做好：

（一）雇主每月按勞工工資提撥2％至15％做為勞工退休準備金

（二）雇主提撥之退休準備金，由中央信託局收支、保管及運用

（三）勞工請領退休金時，需經由雇主辦理

問題之一：台灣中小企業占97％，其平均存活約13年，故勞工常因事業單位關廠、歇業致無法累積工作年資。按照前面提的勞基法規定，勞工必須在[同一]僱主工作滿15或25年以上才能請領退休金。因此勞工往往年資還沒滿足，但公司已經倒閉、歇業、破產、解散、結束營業、、、。退休金完全落空！

問題之二：勞基法罰則輕，僅有近二成之企業依法提撥，多數企業雇主並未提撥。因此很多雇主會在勞工滿足年資前夕就資遣勞工，甚至藉故說勞工有重大違失而解雇（連資遣費都沒有）。

資遣與退休的差別如何？以剛剛舉的老李為例，如果滿足退休年資前夕被資遣：年資20   假設這20年的平均工資就是54000

∴按資遣費舊制20×54000=1080000 (每滿一年年資，給相當一個月薪資)

和退休金差1890000 – 1080000  =  810000

這不是說故事，我就認識教友曾遭到這樣待遇。

問題之三：企業多數僅按最低比率2％ 提撥，致退休準備金提撥比率偏低，基金成長緩慢。以後給付會有困難，到最後還是得要政府解決，而政府的錢還是來自全民。

對我們來說，也許自己不是當事人，但以基督信仰的角度看待公共議題，是應該關心的。台灣這幾十年來的產業發展，主要是壓抑了兩類人的權益：農人與工人。前者方面，政府為了國共戰爭、扶持工業，大幅度壓抑農產品價格（例如稻米）。後者方面，長期禁止勞動三權的開展（團結權、協商權、罷工權），並且對於勞動條件只給予最基本的規範（勞工退休金就是一例，實際上只有少數勞工拿得到舊制退休金！），明顯保障雇主資方，這樣的情況即使是政黨輪替也一樣。

因此，昨天的退休勞工臥軌事件絕非單純的法律問題，而是一個很深的文化與社會問題：華人心裡已經長久沒有至高神！一般拜拜的神祉僅用來陪襯個人的私心，而社會上的遊戲規則是由權力大的人決定，權力大的人有兩種：1.大陸是槍桿子（台灣是選票基本盤）2.擁有資本。即使今天的台灣，社會上有發言份量的多數是大企業負責人。我們一直沒有提昇到[自然法]的要求：即使是掌權者，他的頭頂上還有神在監督。像前面提到的幾家企業，負責人利用優勢的經濟和法律資源，而把錢財捲走、惡性倒閉，兇惡地踐踏了勞工最基本的尊嚴。政府對於這樣的雇主資方似乎有意無意放縱，政府花納稅人的錢，雇用這樣多的情治軍警，竟然讓這些經濟罪犯逃脫，逍遙法外。包括法院在內，就事後處理也如神仙一般；聯福製衣負責人李明雄十年前雖被押解回台，桃園地方法院竟然讓他20萬元交保。即使聯福的廠房土地都被拍賣，但款項全被債權銀行拿走，勞工分文無著。政府整體作為如此，勞工心裡當然累積很深很深的[怨]。說難聽一點，當年處理這些案子的法官都陸續退休了，他們在享受優厚的退休俸以及優惠存款時，那些勞工只能在寒冬臥軌抗議。

什麼是自然法？馬太福音20：1-16當中，耶穌講了一個很古怪的故事，家主僱用葡萄園工人沒有給固定比例的工價（工時：工資）。其實從整個耶穌的教訓來看，我們人類的資本主義社會已經慣於機械地看待勞動，也等於把人當作機械看待。例如把人用時薪、日薪、約僱制來評價。耶穌教導人們不能用機械的方式去看人，要注意到人有其靈性、有其尊貴、有其別於萬物的價值。臥軌案的雇主們就像是心生貪婪時的大衛王，自己不但掌大權也有一個以上的妻妾，還把別人僅有的一位妻子都奪走。因此政府如果只機械地把案子當作[勞資糾紛]的法律問題，沒有考慮到勞工最基本的、作為一個人的基本尊嚴，那問題將層出不窮。